“这么说这铜元比金元还贵重咯！”朱先生看了看龙的图案，又翻过来看了看字画，还鹿兆海手上“你应该带着。”

一切都在悲怆的气氛下张地行着。白孝武实际持着细事项；一阵儿到墓地上主持破土仪式，一阵儿又在祠堂前戏楼下和族人议定灵棚的方位，不断回答各项活路办事人的问询，不断接待临近村庄的官人和亲戚，他把各项主要工程的程主动汇报给队伍和县府的官员，更不忘给这场不寻常的丧事的主人霖叔说清明。鹿霖像个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上，哭的泡挤住了仁，似乎对如何安葬的事毫无兴味：“孝城，你就看着办吧！你觉得合适，叔也就合适了…你放心办去！”

朱先生心里猛乍一沉，把铜元攥到手心，把铜元给他而且讲述凝结在铜元上的两颗年轻男女的情意，这行为本，原来注释着鹿兆海战死不归的信念啊！朱先生说：“我会保存好的，等你回来再完归赵，还是由你送给灵灵好。”

朱先生刚刚赶上迎接灵车。灵柩从汽车上抬下来，一边是白臂缠黑纱的士兵，另一边是裹白布穿白褂的白鹿村的年轻族人，

“我一直装在内衣袋带着。我也从来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个铜元的事。”鹿兆海平静地说“我要上战场了。我怕这铜落到鬼手里就污脏咧…”说着就又把铜元递过去。

“后来…她成了我的嫂。”鹿兆海嘲笑着说“她跟我哥兆鹏都姓‘共’噢！”

咣─咣─咣─咣，宏大的锣声在村里刚刚响起，接着就有族人走祠堂大门，接着便见男人们成溜串拥院；锣声还在村最的南巷嗡嗡回响，族人几乎无一缺空齐集于祠堂里了，显然大家都已风闻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知了它的不同寻常的意义。白嘉轩拄着拐杖，从祠堂大殿里走来站在台阶上，双手把拐杖撑到前，佝偻着的腰颤抖一下，扬起来说：“咱们族里一个娃娃死了！”聚集在祠堂院里的老少族人一片沉默。白嘉轩扬起的脖上那颗硕大的圪塔滞涩地动了一下，胀的下泡上下一串泪。泪从这样的老脸上落下来，使在场的族人简直不忍一睹，沉默的院里响起一片呜咽。白嘉轩的咙有哽咽：“兆海是霖的娃娃，也是咱全族全村的娃娃。大家务必给娃娃把后事…办好…”有人迫不及待地促：“你说咋办？快安顿人办吧！”白嘉轩提两条建议：“用祠堂攒存的官款，给兆海挂一杆白绸蟒纸，一杆黑绸蟒纸：用祠堂官地攒下的官粮招待各方宾客，减除霖的支应和负担。”族人一嗡声通过了。谁都能想到两条建议的议，尤其是后一条，鹿霖家里除了一个长工刘谋儿再没人咧呀！老族长白嘉轩这两条建议情意义朗得众望。白嘉轩接着分工，他一气十三个族人的名字：“你们十三个人打墓箍墓，一半人先打土墓，另一半人到窑场拉砖。拉多少砖把数儿记清就行了。墓打成，砖也拉了来，你们再合手把墓箍起来。”白嘉轩又十一个人去搭灵棚：“灵棚咋个搭法？你们队伍上和县府官员说的法。迟赶明个早饭时搭好，灵车晌午就回原上。”白嘉轩又一一名分派了垒灶台淘麦磨面的人，连挂蟒纸的木杆栽在何地由谁来栽也指定了。族人无不惊诧，近几年族里的大小事都由孝武安顿，老族长很少面了，今日亲自安排，竟然一丝不井井有条，而且能记得全族成年男人的官名，心底清亮得很着哩！白嘉轩最后转过脸，对待立在旁边的儿说：“孝武，你把各个场合的事都心办好。”

这是白鹿原绝无仅有的一次隆重的葬礼。整个葬礼仪程由一个称作“鹿兆海治丧委员会”的权威机构主持，十七师长为主任委员，滋县党支书记岳维山和候县长为副主任委员，会军队各界代圾和绅士贤达共有二十一人列为委员，名儒朱先生和白鹿村白嘉轩，以及田福贤都被郑重地列。所有的事务，诸如打墓箍墓，搭棚借桌椅板凳，淘粮磨面垒灶等项杂事，都由白鹿家族的人承担，白鹿轩在祠堂里接待了十七师和县府派来字置这场葬礼的官员，表现来少见的宽厚和随和，对他们提的新式葬礼的各项义程全接受，只是稍微申述了一：“你们你们的新规矩，族里人嘛，还族里的规矩行事。”他转过就指使陪坐在一边的孝武去敲锣，又对官员们说：“下来的事你们就放心。”

！临走还有啥事须得我办，你就说，只要我能办到…”鹿兆海也坐下来：“没有没有，没有啥事要劳烦先生的。我决定不回原上，免得俺爸俺妈心。日后要是他们问到你，就说我们开拨到陕南去了。”朱先生说：“我会说好这事的，放心。”鹿兆海说：“只有一件小事要给先生添麻烦──”说着把手襟，从内衣袋里摸一枚铜元，腼腆地笑笑：“先生，你日后见到白灵时，把这铜元亲手给她。”朱先生奇异地问：“一个铜？你欠她一个铜？也太当真了。”鹿兆海说：“半个。这铜元有她半个，有我半个，拿着就欠对方半个。”朱先生笑问：“那白灵拿着不是又欠你半个了？”鹿兆海说：“她欠我比我欠她好。”朱先生从兆海的睛里窥见了一缕沉的隐情，便问：“不单是一枚铜吧？”鹿兆海坦然叙说了这枚铜元的游戏所引起的俩人的衷情。“噢！天！”朱先生叹惋着“那后来咋办呢？”

鹿兆海站起来辞行。朱先生把编纂县志的同人先生一一呼叫来为鹿兆海送行。十余个老先生一再拱拳，直送到书院门。鹿兆海已经重新焕发起神来“问：“先生还有啥话要说吗？”朱先生冷冷地说：“回来时给我带一样念：一撮倭寇的发。”鹿兆海嗄哧一声敬了个军团礼：“这不难！这太容易办到了。”朱先生更冷下脸说：“要你亲手打死的倭寇一撮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