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成为麦客们的领，引着他们辨认白家的地块，督察他们不要偷懒怠工和割麦留下太的茬。鹿三有时也忍不住发火：“你看你割过的麦茬像不像人割的？贼偷也留不下这么的茬！门给人活就凭这本事，掌柜的算瞎了叫下你这号二！”鹿三的庄稼手艺在白鹿村堪称一，他看见那些得不辙的活计就由不得发火。白秉德死了以后，鹿三和平辈的白嘉轩关系更加和谐。白嘉轩很真诚地称他为三哥，他对他不称主家不称掌柜的而是直呼其名，自然是官名白嘉轩。鹿三一般不参与白家家内的事务，不像有些浅薄势利之徒，主家待他好了自个就掂不来轻重也沉不住气了，情得恨不能长个尾来摇。他只诺守一条，好自己该的事而决不他不该的事。给白家宝贝女儿当大还是不当呢？鹿三权衡了当这个大和不当这个大的利弊后，仍然拿不定主意，最后只是反复想着一句话：嘉轩已经开了，这个脸不能伤！

为女儿灵灵满月所举行的庆贺仪式相当隆重，烈悦的喜庆气氛与生儿的满月不相上下。亲戚朋友带着心制作的衣服鞋袜和各形状的馍来了，村里的乡党凑份买来了红绸披风。白嘉轩杀了一猎，下十二件的丰盛席面，款待亲朋好友和几乎整个村庄里的乡党。在宴席动箸之前，亮了香蜡，白嘉轩当众宣布了与鹿三结下亲的决定。仙草一手抱着灵灵，跪拜三叩，代孩向鹿三行礼。席间顿然现了混，男人女人们一拥而上，把从锅底上摸来的黑灰和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红一齐抹到白嘉轩的脸上，又抹到鹿三的脸上，妇人们几乎同时把仙草也抹得满脸黑红了。鹿三憨笑着挤人群，跑回号，用木瓢在缸里舀洗脸，看见儿黑娃坐在炕上，像个大人似的用一只手撑着腮帮，里淌着泪。他问儿怎么了？黑娃不吭声。他拉黑娃到白家去坐席，黑娃斜着一甩手走掉了。谬！鹿三自言自语骂着，这狗日是个谬！

唯一的缺憾是冷先生没有到场。白嘉轩很郑重地邀约了冷先生。冷先生被一位亲戚攀扯到城里给一位亲戚去看病，顺便给灵灵买一件礼，讲定来去三天，一定赶在满月喜庆日的前一天回来，结果没有回来，过了十天也没有回来。这时候开始传播着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城里“反正”了！第十二天夜里冷先生回到白鹿镇的中医堂，立即指派跑堂抓药的伙计叫来了白嘉轩和鹿霖。俩人几乎异同声问：“先生哥，你可回来了！”冷先生坐在他的那把罗圈椅上：“差儿回不到咱原上来了！”

白嘉轩问：“是不是反了正了？”冷先生答：“反了正了！”

鹿霖又接问：“’反正’是咋回事？”

冷先生说：“反皇帝，反清家，就是造反哩嘛！说是反了正了，还说是革了命了！”

白嘉轩问：“那皇帝现时…”

冷先生说：“皇帝还在龙。料就是坐不稳了。听说是武昌那边先举事，西安也就跟着起事，湖广那边也反正了，皇帝只剩下一座龙了，你想想还能坐多久？”

鹿霖问：“是要改朝换代了？”

冷先生说：“人都说是反正，革命…”

白嘉轩问：“反正了还有没有皇帝？”

冷先生说：“怕很难说。城里清家的官们跑了，上了一位张总督。”

鹿霖问：“总督是个啥官职？”

冷先生说：“总督就是总督。咱一个省，该是二品…”

臼嘉轩说：“没有皇帝了，往后的日咋样过哩？”

鹿霖说：“粮还纳不纳呢？”

冷先生抿了一茶，没有回答，他也不知没有了皇帝的日该怎么过，却神秘他讲起他在城里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件。

那一夜，他给亲戚看了病，早早吃了饭，亲戚家人领他去三意社看秦腔名角宋得民的《钉板》。木板上倒孔着一寸长的明灿灿的钉，宋得民一赤，在密密麻麻的钉上过去，台下一阵呼叫好声。此时枪声大作，爆豆似的枪声令人魂飞魄散。剧场大。宋得民赤着跑了。冷先生和亲戚已经失散，他跑上大街，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吓得蹲下，然后慌慌张张钻小巷。回到亲戚家里，病人已经死掉，枪声把人活活吓死了。亲戚一家既不敢烧香蜡摆设灵堂，连哭也不敢大声。城门已经关死，连续多日，城的人不去，城的人不来，冷先生后来随着亲戚家发丧的灵柩才了城门。冷先生带着劫难余生的慨叹笑着说：“我的天！我在大街小巷钻着跑着，枪儿在咕儿咕儿响，要是有一颗飞撞上脑袋，咱弟兄们也就没有今日了！”

白嘉轩说：“先生哥，你再甭远门了。就坐在咱们白鹿镇上，谁想看病谁来，你甭去。”

鹿霖附和：“这是实实在在的话。先生哥，你大概还不知，原上了白狼了！”

“知。我回来一路上听过十遍八遍了。”冷先生说：“皇帝再咋说是一条龙啊！龙一回天，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