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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3/7)

旁侧的右手扬起来,是一只烂布裹着的包儿,再用左手撕开一层又一层烂布,一个梭镖的钢刃赫然呈现在油灯的亮光里,他把梭镖钢刃撂到黑娃脚下,说:“拿去!这是证。”

白嘉轩白吴氏白孝武和随后闻声赶来的白赵氏白孝义以及孝武媳妇二儿拥在门外,惊愕地瞅着鹿三撂到黑娃脚下的梭镖钢刃儿。黑娃松开揪着白嘉轩肩胛的左手,从地上拾起梭镖钢刃儿,睛忽然一黑,脑袋里轰然爆响。这个双刃尖的梭镖钢刃并不陌生,原来安着一丈余长的桑木柄,是祖传的一件兵;钢刃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紫,糊住了原本锃亮的锋刃。这是确凿无疑的证凶,黑娃抬起瞅着父亲,意料不及的这个结局使他陷慌恐,说不一个字来。鹿三说:“她害的人大多了,不能叫她再去害人了。”说着脯“我存着梭镖是准备官府查问的,你倒先来了。给——朝老上戳一刀!”黑娃的腮骨扭动着,又低下,从地上拣起那块烂布重新裹缠到梭镖刃上,到腰里说:“大!我最后叫你一声算完了。从今日起,我就认不得你了…”鹿三说:“孙!你甭叫我大。我早都认不得你了!”

黑娃从白嘉轩家来,疾步赶到吊庄白兴儿破落的庄场上,从树上解下骑上。白兴儿从黑影里儿溜来说;“兄弟你快走。兄弟你可甭给人说在我这儿拴过…”黑娃已经策驰去了。他重新白鹿村,转过来到村中心作过家协总的祠堂门前,连发三枪,枪声震撼死寂的夜空,他再骑走过村巷来到慢上,勒伫立在窑院里,对着天空又放了三枪,垂臂默默片刻,就猛然转过奔上慢。在他转背向窑也背向村庄的一霎问,心里便涌上一句慨叹来,至死再不自鹿村咯!

鹿三杀死儿媳妇小娥的准确时间,是在土壕里撞见白孝文的那天晚上。鹿三看着苟延残垂死挣扎着的白孝文的那一刻,脑里猛然噼啪一声闪电,亮了那把祖传的梭镖。他手里拄着镢把儿瞅着躺在上壕里的孝文竟然没有惊奇,他庆贺他生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稳步走上白鹿村至尊的位置,成为一个既有学识又懂礼仪而且仪表堂堂的族长;又看着他一步步溜下来,先是踢地接着卖房随后拉上枣沿门乞讨,以至今天沦落到土壕里坐待野狗分尸。鹿三亲目睹了一个败家不大长久的生命历程的全儿,又一次验证了他的生活守则的不可冒犯;黑娃是第一个不听他的劝谕冒犯过他的生活信条的人,后果早在孝文之前摆在白鹿村人里了。造成黑娃和孝文堕落的直接诱因是女,而且是同一个女人,她给他和他尊敬的白嘉轩两个家带来的灾难不堪回味。鹿三当时给孝文说:“你去抢舍饭”不是指给他一条生命,而是于一鄙夷一嘲笑。

鹿三整个后晌都是从土壕里拉运黄土,旱的天气使黄土从地表一直到土壕底,不需晾晒直接倒土房储藏起来。天黑以后,饱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语地坐在饭桌上吃了晚饭,和嘉轩没有说话只招呼一声“你慢吃我走咧”就走了他的号,给唯一剩下的红添了一槽草料,就背抄着手回家去了。

鹿三走自家院的时候,女人在夏屋炕上听到脚步声,问“你回来了,等等。我给你开门。”鹿三立在院里说:“你甭开门我不去了。”女人就再没吭声。鹿三推开储藏杂的隔扎着墙的厦屋,摸到了梭镖光骨的把柄,就着朦胧的月光,在门坎上垫住梭镖,用斧褪下镖尖儿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引来女人的问询:“黑麻咕咚的你砸啥哩?”鹿三说:“你睡你的觉喀!”

鹿三回到号,从铡墩旁把磨石抱来,支在土炕和槽帮之间的空脚地上,反关死了号的木门,用瓢舀上清,支在脚地的一个洼坑上,然后坐在木架上,蘸着清磨起梭镖钢刀来。久置不用的梭镖刃锈迹斑驳,在磨石的槽面上褪下红溜溜的铁锈,嚓嚓嚓嚓的磨声中,钢刃在油灯光亮里显现亮幽幽的冷光来,他用左手的大拇指试试锋刃,还有钝,就去给红再拌下一槽草料添上,坐下来继续磨着,脑里十分沉静十分专注十单分一。他第四次炸起左手拇指试锋刃时,就到了钢刃上的那理想的效果,如同往常铡草前磨铡刀刃和割麦前磨镰刀片一样的觉,然后用一块烂布钢刃上的,压到被底下,燃一锅旱烟,坐在炕边上,一只脚踏在炕下的脚地上,另一只脚踩在炕边上,左手钩着弓起的膝盖,右手捉着尺把长的烟袋杆儿,雕像一般坐着,他等待叫等待夜静以免撞见熟人,就像往昔里要走远路起啼一样沉静。他的沉默不是脑简单,主要归于他对自己的生活信条信崇拜。他连着磕掉两锅黑的烟灰又装了涸未儿。悠悠飘浮的烟雾里,猛然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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