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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2/7)

“…”“虽则是一句闲话,可不是一般的闲话。”

二儿孝武的媳妇正月里过门以后,他和冷先生的关系发生了刻的变化,由爷们爹们的世代认发展为儿女亲家。激不尽亲家翻心至诚的疗治,终于使他百日之后重新走到白鹿村的街巷里,而没有变成一个死僵僵痪炕的废。他原先从不串门现在更不串了,只是在隔过一些日雨绵绵的憋闷时日,到亲家冷先生的中医堂来坐坐聊聊。冷先生的中医堂,成为罗锅嘉轩了知白鹿原动态的一个通风。求医抓药的人每天都把各个村发生的异常事件及时传递到中医堂里来,冷先生对纷繁的大小事变经过筛选,拣那些值得-说的事说给白嘉轩,俩人接着就对此事议论评说一番。有时候俩人对坐着喝茶烟,夏天一人一把竹,冬天守一盆木炭火,冷先生话语不多,白嘉轩也不好弹,俩人就那么坐着甚至不说一闲话。俩人心里都明白,其实只有真正信赖无虞的关系才能达到这去伪情而存的真实的境地。白嘉轩怀着平和愉悦的心态呷着雪冲下的茶,发现冷先生给他格外殷切地添茶,稍微一过分的客反而引起不适和别扭;他留心瞄瞅着冷先生,终于发觉那双平素总透着冷气的睛躲躲闪闪,浮泛着一缕虚光。他直言说:“冷大哥你甭瞎张罗了“你坐下你的烟吧。茶我会倒,烟我会卷喀!你象是心里有事?我在这儿不便我就走。”冷先生看到自己巧成拙,急忙拉住白嘉轩的手,就再也转不过弯儿了:“兄弟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的黄货白货给上匪打抢了,又砸断了我的腰,我不象人样儿象条狗,我连一句气活也没骂还是踏我的轧机;我不信世上还有啥‘闲话’能把我气死,能把我扳倒?大不过是想算我的伙帐(死)罢咧!”

“呃…”冷先生看见白嘉轩泛红的脸顿然变得如同一张黄表纸,佝

“呃呀几天不见,你的直筒扭成麻了!算了你甭说了。我回去睡觉呀!”

“孝文?孝文能有啥闲话?”

“我怕你招不住这个闲话。兄弟你听到这闲话先不要生气。这闲话给你说行不行,说了又怕你招架不住…”

“我听到一句闲话,——”

整个四合院犹如那架置了一个夏天的秋天的轧机,到了冬天就就折折折地运转起来了。这时候,一个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白嘉轩发觉了孝文的隐秘。这个打击几乎是摧毁的。

起得更早了,天争薄明时院里就响起威严的咳嗽声,常常使晚他一步开门端着盆倒的儿媳尴尬失措;他的脚步不显艰难反倒更显得捷,驼着背甩摆着手迈着脚,前院后院棚猪圈以及后院的茅厕,他都有事无事的转悠查看,除过推车挑担必需用双肩或单肩的活路以外,凡是用双手和作的农活他都不忌讳,耕棉田翻稻地铡谷草旋筛掌簸箕送粪吆车踩踏轧机等秋冬季农活,他和儿孝文和攻工鹿三一起搭手着;他的话语更少更简练也更准确,无用的废话虚意的应酬彻底净地从他的里省略了。孝文和鹿三总是担心他累病,迭声劝他也该歇一歇,最好也是一天一晌歇息两晌,多每天早晚两晌午间歇息;象这样一天三晌跟着他俩撑着下去,迟早会的。白嘉轩充耳不闻只顾着手里或脚下的活儿,被他们咄咄得烦了也就急躁了:“你俩都悄着,再甭说那号话了。我不听。人只有闲坏了的没有忙坏了的。”

那是冬后第一场大雪降落的夜晚,白嘉轩踩了半晌轧机,孝文把他拖下来。他揩了揩额的汗珠儿,穿上棉衣棉,走了饲养的圈场,没有走斜对门的四合院,折转方向沿着西巷走过来。大雪随下随化,巷里一片泥泞。白嘉轩背抄着双手走连着村巷的白鹿镇的街,推开了冷先生中医堂虚掩着门板。冷先生给他斟上一盅金黄的茶,再把一包用油纸裹着的卷烟叶解开,摊放在小桌上,指着一个茶杯说:“你赶巧了,这茶叶是刚刚接下的雪冲泡的,尝尝。”白嘉轩呷一茶,清香扑鼻,咕噜噜响着咙,顿觉回气浑通畅,嘴里却故意冷淡地说:“雪还不就是嘛!我喝着没啥两样儿。”说着一段儿,剪得十分规矩的烟片优雅自如地撒开,铺展到膝的棉上,再取来一段一节短的碎的烟片均匀地夹去,然后包卷起来,在两只大的手掌之间反覆捻搓,用尖给开的烟片抿一粘住,就制造一支漂亮的雪茄。他从桌边拈起那从早起到晚默默燃烧着的散发着香气的火苗儿,对着雪茄儿燃了,悠悠重的蓝烟雾来。

“咱弟兄们说话,还这么拐弯抹角呀?”

“嘉轩兄弟…我听人说孝文的闲话…”

“说是跟村烂窑那个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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