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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3/7)

过来再把他烙焦。”田福贤讲到这儿,一直沉默拘谨的听众纷纷噢噢噢醒悟似的有了反应。田福贤受到鼓舞,又诚恳地慨说:“要叫鏊凉下来不再烙,就得把底下的木炭火撤掉。黑娃烙我是共产党煨的火,共产党而今垮塌了给它煨不上火了,所以嘛我现在也撤火——”在座的家属全都支长耳朵听着。田福贤郑重他说:“把你们的弟丈夫叫回来,甭再东躲西藏了。叫他们回来到仓里来走一趟,说一句‘我错了,我再不跟人家吆老鸦了’就行了。哪怕一句话不说只要来跟我见个面就算没事了。我说这话你们信下信不下?”众人不吭声,这时有人站起来证实:“我是黑娃三十六弟兄的二十一弟兄。我跑到泾在一家财东家熬活,团丁把我抓回来。我只说非杀了我剐了我没我的小命了。田总乡约跟我只说了一句,‘回去好好过日,再甭跟人瞎闹了’。我而今实实后悔当初…”又一个小伙接着说:“我躲到城里一家鞋铺给人家抹褙,夜夜想我妈想我大。我偷偷跑回来给民团逮住了…田大叔宽容了我,我一辈不忘恩德。”这两个人的现说法打动了许多人,人们虽然担心的杀法,但还是愿意接受的而畏惧的,当下就有几个人争相表态,相信并激田总乡约的恩德,明天就去寻找逃躲在外的儿或丈大回来悔罪。田福贤笑着向表态的人一一,忽然站起来巡视会场,终于瞅中了低坐在屋拐角的小娥:“黑娃屋里的,你听我说,黑娃是县上缉捕的大犯。其他人我敢放手理,对黑娃我没权理,但我准备向县上解说,只要黑娃回来,我就面去作保。冤仇宜解不宜结,化戈为玉帛,甭把咱这白鹿原真个成个烙人的鏊!我佩服朱先生…”

接着的六七天时间里,那些逃躲在外的三十六弟兄中的许多人便由他们的父兄领着走了白鹿仓。田福贤实践诺言,不仅没有加害这些曾经呛喝着把他压到铡刀底下的对手,反而像一个宽厚长者训导淘气的晚辈:“好咧行咧,有你一句知错改错的话就对咧!回去好好下苦,把日往好哩过,不瞧瞧你爸都老成啥样咧?”动得赔罪者愧悔嗟叹,有的甚至。田福贤这一下完全征服了白鹿原,街论巷议都是宽厚恩德的叹。这局面影响到民团团丁,由张变得松懈起来。田福贤看到了就及时训话:“把这些人宽大了,实际是把老鸦落脚搭窝的树给它砍掉了,鹿兆鹏这号老鸦再没落脚垒窝了。你们敢松手吗?外表上越松,内里越要抓盯死,一心专意地瞅住共产党。鹿兆鹏跑城里去了,偷偷还回原上来过几回…你们啥时候能抓住他?我给诸位的赏金早都准备停当了,数目比省上悬赏的数儿还大!”

小娥回到窑里就开始了慌,有一半信得下田福贤的话,又有一半信不下。过了几天,听到许多黑娃的弟兄都得到田福贤的宽待,她就开始发生了朝信的一面的决定偏倒。她表现得很有主见,一丝也不糊涂,必须让田福贤他的诺言行事,应该由他先给县上说妥以后再让黑娃回来,不能让黑娃回来以后再由他到县上担保;万一县上不答应,可就把黑娃害了。她几次在白鹿镇通白鹿仓的路上蜇来蜇去,总是下不了决心鼓不起勇气走过去。她想起把田福贤押上白鹿村戏楼再压到铡刀时的情景。她那会儿作为妇女代表风风光光坐在戏楼上观看对田福贤的审判,看见田福贤被绳索拘勒成紫前于的脖颈和脸膛,两只翻凸来的球布满血丝,那睛里垂死的仇恨、垂死的傲气和少许的一缕胆怯。现在,那两只翻凸来布满血丝的球终日价浮现在她的前,她执瓢舀时那球在缸里,吓得她失了手;她拉风箱烧锅时那球又在灶膛的麦秸火焰里,吓得她几乎折断了风箱杆儿;更为不可恩议的是,她在冒着蒸气的熬得粘稠的包谷糁的粥锅里又看见了那双球一那天坐在白鹿仓会议室后排拐角,她鼓足勇气从两个脑袋的间隙里偷偷溜了田福贤一,滋的方脸盘上嵌着一双明澈温厚的睛…她在路装作买东西在摊贩货堆前蜇磨了一阵就退回原路来,固的自愧自卑使她不敢面对那双明澈的睛,就朝镇的中街走过去,一转了第一保障所大门。

小娥一看见鹿霖叫了一声“大”就跪下了:“大呀,你就容饶了黑娃这一回!”鹿于霖斥责:“起来起来。有啥话你说嘛跪下啥?”小娥仍然低跪着:“你不说个饶字我不起来。”“跪你就跪着。”鹿霖说“你寻错人登错门了。黑娃是县上通缉的要犯,我说一百个饶字也不用。那天田总乡约亲给你说了,叫你把黑娃叫回来他再给县上作保,你该去给田总乡约回话。”小娥说:“我一个女人家不会说话,我也不敢仓里去…”鹿霖挪揄他说:“你不是都敢上戏楼吗?咋着连仓里门就不敢了呢?”小娥羞愧地垂着:“好大哩,现时还说那些事啥!黑娃年轻张狂了一阵,我也张狂了儿回,现在后悔得提不起了。”鹿霖说:“你就这样去给田总乡约回话,就说你两张狂了后悔了再不胡成了。”小娥说:“我求大跟田总乡约说一下。你是乡约说话用。黑娃好坏是你侄儿,我再不争气是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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