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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3/7)

,不嫖不赌,是个实实在在的庄稼人,国民党也好,共产党也好,田福贤也好,鹿兆鹏和鹿黑娃也好,难连他这佯正经庄稼人的命也要革吗?他踩踏着轧机,汗淋漓,气蒸腾,愈加自信愈加心底踏实。

黑娃回到原上的那天晚上,正下着人冬以来的一场大雪,劲的西北风搅得棉絮似的雪恣意旋转,扑打着夜行人的脸颊和睛,天空和大地迷茫一片。在踏上通往白鹿镇的岔路时,黑娃心轰然发,站在岔路对另外九个同去同归的伙伴喊:“弟兄们!咱们在原上刮一场风搅雪!”他们十个人相约着走了白鹿镇小学校的大门。鹿兆鹏正在煤油罩灯下写着什么,见他们走来,便起来与他们一一握手:“同志们,我现在可以称你们为同志了。我掐着指盼着你们回原哪!”黑娃代表受训的十个人表示决心:“我们结拜成革命十弟兄了。我们十弟兄好比是十个风神雨神刮狂风下大雪,在原上刮起一场风搅雪!”兆鹏说:“好呀风搅雪!你们十弟兄是十架风葫芦是十杆火铳,是十把唢呐喇叭,是十张鼓十面锣,到白鹿原九十八个村起来敲起来,去煽风去火,掀起轰轰烈烈翻天覆地的乡村革命运动,迎接北伐军胜利北上。国民革命就要成功了!”

黑娃等十弟兄回到他们所在的十个村发动群众,照鹿兆鹏的计划积极工作,每个人在各自的村联络十个积极分,在白鹿镇小学校举办为期十天的“农习班”这件工作顺利中也有不顺利,十弟兄里有两位回家以后就趴下不动了。黑娃大为恼火,找到其中一位开就损就骂:“你是个熊包,你是个!你是蜡枪,你是白铁矛见碰就折了!仨月的受训白学了革命理,不要钱的菜蒸馍白吃了!你不讲义气不守信用,结盟发誓跟喝凉一样。”无论他怎么损怎么骂,那位弟兄双手掬着膝盖,脑袋夹到里蹲在地上一句不吭,黑娃连连吐着唾沫儿走了。他找到另一位弟兄家门,那位弟兄的父亲蹲在门坎上旱烟,拒绝黑娃门。老汉破裂开的棉窝窝旁边搁着一把菜刀,对黑娃客客气气他说:“黑娃你听我说,俺单门独谁也不敢得罪。你要闹腾你尽闹腾,俺娃绝不挡路,你再甭拉扯俺娃,俺娃闹腾不起喀。”黑娃忍着火气蹲下来对老汉宣传革命理。老汉听不下几句就拒绝再听:“说的好着哩对着哩!俺家老几辈都是猪都是,靠嘴拱地用爪刨土寻吃儿,旁的事不来不了喀!你要再拉扯俺娃,我就照脖抹一刀——”老汉噌地站起来,把菜刀抓起来撑在手里。黑娃张了张没有说话就转过走了。老汉却一蹦跑起来追到黑娃面前,伸开左手着的拳,掌心里有两枚银元,解释说:“这是饭钱。俺娃在城里仨月吃人家饭的饭钱。咱不白吃人家的。”黑娃铆劲儿朝那手心的银元吐一唾沫儿:“给你这老不死的胆小鬼留下买寿衣置枋①去!,

更使黑娃恼火的是他自己在白鹿村发动不起来,他把在“农讲所”听下的革命理一遍又一遍他讲给人家,却引发不起宣传对象的响应。看着鹿兆鹏的培训班开班时日已到,他仅仅只发动起来两个人,一个是开场的白兴儿,一个是他的女人田小娥。另外七个弟兄的成绩也参差不齐,有的发动下十四五个人,有的七八个,最少的四五个,反而都比黑娃成绩突。尽如此,弟兄们仍然尊他为大哥。鹿兆鹏宽他说:“黑娃你甭丧气,那不怪你。咱们白鹿村是原上最顽固的封建堡垒,知县亲自给挂过‘仁义白鹿村’的金匾。”

第一期“讲习班”如期开班。开班那天请来了贺家坊的锣鼓班。贺家坊的锣鼓班敲的是瓷豆儿家伙,也叫家伙,雄壮激昂震撼人心,却算不得原上最好的锣鼓班予。在白鹿原最负盛名的锣鼓班是白鹿村的酥家伙,其声细淑婉转,听来优雅悦耳。传说唐朝一位皇帝游猎至此,听见了锣鼓儿就驻足倚如醉如痴,遂之钦定为官廷锣鼓,每逢皇家祀天祭祖等隆重活动时,都要京献技。白鹿村锣鼓班的班是白嘉轩,敲得一手好鼓,鼓儿是整个锣鼓的心是灵魂是指挥,他自然不会领着锣鼓班前来给黑娃们凑闹。贺家坊的瓷豆家伙班踊跃赶来了,领打着龙旗的是策划过“农”运动的贺家兄弟的老大。老二已经作古。贺老大一黑白混杂的发,一脸白黑相搅的串脸胡须,走到学校门下龙旗就对黑娃说:“黑娃你说敲啥?今日个由你。”黑娃不加思索他说:“敲《风搅雪》。再敲《十样锦儿》。敲了《十样锦儿》再连着敲《风搅雪》。”忙得转向的鹿兆鹏从屋里小跑着赶到学校门,双手握住贺老大的手说:“你那会儿用传帖闹农,咱们这回敲锣打鼓闹革命。”贺老大说:“你们比我争①!”

鹿兆鹏特邀贺老大在开班典礼上讲话。贺老大讲了那场“农,运动之后说:“娃们你们比我争。我不算啥。我那阵儿不过是反了一个瞎县官,你们这回要把世事翻个过儿,你们比我争。”锣鼓和鞭炮声中“白鹿区农协会筹备”的牌挂在学校门,白地绿字,绿是庄稼的象征。黑娃被宣布为筹备主任。他走上讲台只讲了一句:“凤搅雪!咱们穷哥儿们在原上刮一场风搅雪!”

送走黑娃等一帮农协会筹备的骨已经夜,鹿兆鹏到很累,伸开双臂连连打着呵欠,正想关门睡觉,不料田福贤推门来说:“杀两盘。”鹿兆鹏也突生兴致:“好好好!我这一向对下棋兴趣淡了,咱俩玩‘狼吃娃’,或者耍‘媳妇井’行不行?”他们玩起了勺良吃娃”的游戏。除了这两游戏白鹿原还行一更复杂的类似围棋的“纠方”游戏。这三游戏都是在地上画方格,选用石泥团或树枝树叶为儿,在各个村风行不衰,一般人在小小年纪就学会迷了。鹿兆鹏小时候一直读书无法领会这游戏的乐趣和技法,直到近期在各个村跑动才学会了。田福贤自当上国民党白鹿区区分书记以后,常常找区分委员鹿兆鹏下棋,对乡村的“纠方”“狼吃娃”“媳妇井”的游戏更是乐而不疲。田福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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