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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次,从未受过这样的闷气,活像黏了一手麦芽糖,好不作难人也。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入愁肠,最易醉人。凑巧店家见他衣着华丽,器宇轩然,燕赵自古多奇人异士,信阳位处河南,中州之地,密迩开封,洛阳古都,文风甚盛,市廛之中,亦不乏饱学真知之士。那掌柜的原是一老儒宿彦,青云无路,不得不弃儒学贾,为稻梁谋,一见李文奇,先以为是五陵公子,裘马少年,后听他在房内答话,文奇心烦忘机,声音皆发自丹田,中气甚足,入耳嗡嗡,令人凛然,便知不是等闲人也。除了吩咐治好特别丰盛的拿手菜肴外,特把自制的陈年花雕和烧刀、汾酒混合,酒性各有偏长,这样一来,三酒混合,他喝一杯,无异喝三杯,他又自恃酒量,一直由辰喝至午,如非恐惊世俗,他恨不得引吭长啸,击桌高歌,等到觉得力不胜洒,才颓然而止。
他原想在床上小歇一下即动身北上,又以为时在白天,绝无岔子,便和衣躺下,不料,酒力发作,他竟由蒙胧中烂醉如泥,真个天塌都不知道了。
等到他惕然思觉,只感头重脚软,一片模糊,漆黑一片,只有邻房尚有残灯荧荧,一听梆声依稀,竟是三更了!
武林人本能的警觉,使他痛恨自己失常,如此贪杯,和江湖酒鬼何异?他脑中一清,念头一闪而过:记得自己和衣躺在炕上,准备小憩一下即动身的,为何身上盖着被子呢?口中泛酸,喉间似塞,显然是曾经呕吐,呕吐时自己为何竟未起来?一阵淡幽幽的清香使他一运气,翻身下床,先查看行囊,仍是原样,床下也无呕吐秽物,因自己在酒菜来时,即把房门上键,店小二大约见自己酒醉高卧,不敢来惊动,所以残肴在桌,连灯都未点。这又把他怔住了,只好先打起火石,点起灯来。
他刚自己暗笑,大约是自己要呕吐时又吞回肚,蒙胧中自己拉被盖住…可是,一眼瞥见枕畔一角红纱,忍不住急急伸手,一抽,啊!竟是一条女人用的香罗巾,大约尺许,这时却叠成两个同心结,粉红色的罗巾,幽香隐隐,想它日亲美人面,消受香粉红脂,真够撩人情思,可是手触处,湿气未乾,不是多情的留帕主人点点相思泪吧?
他自觉呼吸急促,先扫视全室和窗外一眼,除了邻房鼾声起伏外,一片静寂。他沉住气,解开一个同心结,里面竟包着一绺秀发,也结成一个小同心结。再拆开另一个,却包着一叠成方胜的小纸团,急拆开,宽阔不过三寸,顶好的宣纸上写着蝇头大的簪花小楷:
文郎万幅:得侍君子,未负此生。不料孽累情牵,应是红颜薄命。谣谗烁石,大伤君心,肝肠寸断,侬心更比莲心苦!为解君惑,冒死跟踪北来。途遇大师姐,始悉君旅址。以伊性刚,不分皂白,嗟乎!十年姊妹,一朝反目,伊竟西回,百口难辩。以妹连失师门重宝,除清白身外,连仅存一粒毒龙丹亦被追回矣!何难一死,只为欲表白衷曲于君前耳。兼程而来,初以君已离此,不料君竟伤酒,使妹欲诉无从,以泪洗面而已,恐君醉后蔽明,故往觅解酒良药,请郎稍待,四鼓即返,雯妹泣泪留字。
只见他先是恻然,继而皱眉,最后拂袖而起。
他在想:自己酒醉误事,以致又遇寃家,现在不是她贞节与否的问题,而是关系着昆仑和师门是非及武林谣议问题,不管此女情痴得如何可怜,孤男寡女,黑夜同处,岂可一误再误!即使听她剖白,又有何用?在自己未清楚一切真相和追回故剑之前,如同她在一起,反贻别人口实。何况自己有事在身,那能为她再皱搁,其势又能带她同上嵩山,如被她苦缠,更是不妙,相见不加不见,有情争似无情…
他决然的匆匆提笔在壁上大书两行!
劝卿莫结同心结,一结同心解不开!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生未卜此生休!
把那张字条扯作粉碎,把香罗巾铺在桌上,用砚台压着,又取出一锭碎银,一锭小元宝,算是酒资、房钱,背上行囊,一声轻叹,穿窗而出。
就在他离去不久,一条黑影,翩然入房,手上还捧着一碗热气未散的黄河鲜鱼做成的解酒汤。